明日報個人新聞台_存圖_024

下雨的午夜。回想起來,無論在台灣或在國外,似乎總是在這樣的夜裡,面對著發亮的液晶螢幕,桌上一小杯入夜後的琥珀:日本或蘇格蘭或加拿大威士忌。

音樂。從平克佛洛依德「Dark Side Of The Moon」,到 Chill-Out 的精選集「Room Service」。

螢幕發出齜齜的靜電干擾音。然後是語音。彷如 HAL-9000 那不帶感情得令人焦慮的電子聲音。

是新聞台,它來了。「晚安。你今天過得好嗎?」

「還可以吧我想。好不好都會看到你,不是嗎。....對了,生日快樂,雖然遲了幾天。」

「謝謝你。」

「兩年了耶,天。這兩年我是怎麼過的?你又是怎麼過的?」

「我過得很充實。」

「我相信你是的。你歷經了很多精采的時刻。別忘了我從你出生的第一週就成為你的一部份了。」

「你來得已經遲了,不是嗎?」

「呵呵,你倒是瞭我。是,是,我是猶豫了幾天。但不是對你和明日報猶豫,那是完全不用懷疑的。詹先生和裕鑫做的事,有什麼好懷疑的?支持就對了。只是那時我已經有了好幾個發表的地盤,還有自己主持的網路產業討論網,所以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內就來開設自己的新聞台。」

「但你還是來了。」

「但我還是來了。因為我喜歡你乾淨的版面,也想測試一下你的功能。我一直在想像明日報記者的工作平台與模式,是不是真的非常明日。我的意思是,他們應該隨時隨地都能發稿上線,而不是採訪完才回去寫稿。這是二十一世紀耶。我想你應該可以滿足我當明日記者的想像。」

「所以你將發表過的文章貼上來測試?」

「喂,別抱怨,好吧?我當時真的沒有時間和心情寫其他的東西。但你知道,自從我的討論區網站消失之後,這裡成為我的個人歷史文獻的保留區。」

「那時候你還熱中於網路革命。」

「我現在依然熱中。但是不同的時局不同的環境不同的態度。你不能要求我還是一頭熱地盲目衝鋒。」

「我懂。我真的懂。就像明日報已經不在了,可是我還繼續在這裡一般。」

「正確。而且你不能消失,也沒有人願意讓你消失。」

「為什麼?有時候我不懂人的感情。沒有營利的服務,不就應該關閉嗎?」

「你對待自己的標準,未免也太冷靜殘酷了一點。這麼說吧,過去人們總以為只有看得到的財富才是財富,可是你仔細像想,有許多事物,或者感情,是無法換算成財富的,但你不希望失去他。你甚至願意付出什麼,去維持他的存在。因為他對你有意義。」

「我對你的意義是什麼?」

「不光是對我,我相信對許多其他人都有一樣的意義。那就是,我將我的思考與情緒放上來,然後和別人的思考與情緒,在這裡互相發現對方。這是情感與知識互動的價值,這也就是內容。內容不該是由特定的內容提供者提供的,而是一種建立在共同平台上的智識共同體,彼此衝擊共鳴下的產物,只有這樣的內容才有生命,才有發展性,也才有成長的空間與保存的價值....」

「你有些激動?」

「是,我是有些激動。但,管他的。人有時就是這樣。你不能期望那些靈魂被現實世界綑綁住的人去了解----甚至去多一點想像----新的虛擬的情感價值是什麼。天,我覺得好累。」

「讓我們聊些別的吧。有很長的一段時間,我沒有看到你。」

「這是另一個重點。是的,有一段時間我不在。我被切斷了一切和現實空間與虛擬空間的聯繫,只有和自己的悔恨與焦慮相處。而我不在的期間,你同樣地在成長,而且經歷了驚濤駭浪與令人激動的時刻。而我回來了,那段空白正好從我發表文章的時間斷層上可以看得出來,你知道那對我有什麼意義嗎?」

「你願意告訴我嗎?」

「嗯。你是我生命的一部份,你知道嗎?你記錄了我的喜怒哀樂、我的消失、我的回歸、我重新尋找人生方向的歷程、我踏上新人生旅程的紀錄,甚至我將來感情的依歸。你知道嗎?」

「謝謝你。這是我的榮幸。」

「而且,你知道嗎?我想過,如果哪一天我發生什麼意外,我再也不存在現實的世界上了,那麼在這裡的一切文字,就是我曾經存在過的見證。這就是你為什麼要繼續存在的原因。你要記得,你不是為你本身存在的,你是為了這千千萬萬受感動的心靈存在的。你不能放棄,我們也不會讓你放棄。」

「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。」

「你不必,你只要繼續存在,繼續成長就好。懂嗎?」

「如果我無法繼續存在呢?」

「去。我說過,我,或我們,不會讓你放棄。就算是要我拿出錢來,我會願意盡力做到我能做的。但是你必須體認到一點,金錢價值將會傷害情感價值。一但你是用金錢維持下去的,願意來的人就少了,情感的交流和發表的意願也就低了,那麼你的價值就反而下降了。」

「我不是很懂。」

「你不必懂。我也不懂。或許也沒人懂。可事實就是這樣。這是網路時代給我們的訊息和挑戰。我們怎麼去理解並定義新的知識財富價值,就看我們怎麼去弄懂這個微妙的道理。不光是在你這裡,在其他的領域也是一樣的。」

「謝謝你。我可以問你一個最後的問題嗎?」

「別問我無法回答的。」

「好。你的朋友曾經建議你多發表一些有建設性的文字,不要侷限在自己的個人情感上,你覺得呢?」

「告訴他們:我的人生如果有建設性,那我還賴在新聞台上幹嘛?」


夜已深。新聞台無言。

但我覺得他在笑。笑得如同敦煌石像那菩薩般的笑容。似嘲諷似寬容。


似我喝入口中那最後一口醇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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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工頭堅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