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日報個人新聞台_存圖_026

我阿公是個蠻有意思的人。

據我所知,他最初的職業是在日據時代的蘭陽交通株式會社當公車司機,在那個汽車還不是很普及的時代,學會了開車與修車的功夫。同樣地,在那個人們身材普遍乾癟的時代,他擁有一米八的身高,以及迷人的微笑。相對地,作為家鄉羅東的地主女兒,阿嬤屬於傳統婦女的嬌小,有著精緻的五官。他們擁有一段不錯的婚姻,與四個兒女。

不知道為什麼,在我三歲的時候,阿公帶著一家人移民到了台北。說移民是毫不誇張的,尤其是從山後面的、自成一片天地的蘭陽平原、來到陌生的盆地城市。

歷經了一年基隆河畔逢雨必淹的適應期,阿公做起了美軍的生意,在雙城街和天母找了兩個旅舍,提供住宿給來台渡假的越戰大兵,於是我們搬到靠近陽明山麓的士林天母一帶,而且就這麼住了下來。

當時我爸媽和叔叔姑姑全都參與了這項事業,從旅館的雜務到接線生通包。美軍走了,日本觀光客來了,旅社﹝GUEST HOUSE﹞改成了賓館﹝HOTEL﹞,然後我爸當起日本人的導遊。

就這樣,我在天母的氛圍中度過了我那深受異國文化影響的童年。

儘管這麼說,但我並不是有能力讀美國學校的那種出身。我們只是一個很平凡的服務業家族。

當然,成長的環境畢竟在我的個性中留下了印記,童年時天母遍佈著一兩層樓的美式住宅,美軍社區中設備完善的棒球場、足球場,隔開馬路與稻田的有小魚生長的水溝,美軍電台和日本漫畫,以及被美國小孩追打的經驗;即使後來我離開天母住進東區,開始了另一段五光十色的人生,天母,依然是我個人記憶體中難以消磁的區段。

無論從遺傳上或環境上來說,阿公無疑是造就我人格的一個關鍵人物。如果他當初繼續留在羅東當個司機,或繼承祖上的雜貨店事業,我可能就會有完全不同的人生。

無論幸運或不幸,我終究成了今天的我。在經過十多年在城市中起起落落、跌跌撞撞的日子之後,回到天母住了一個禮拜,發現這個地方依然有她莫名的一種力量。

一種令人迷戀的,卻又容易耽溺的氛圍;悠閒但又不昂貴的生活品質。讓人擔心自己可能就此沉醉下去。於是,在雨中,我回到城市中來了。

至於我的阿公吳清木先生,上週日清晨在天母老家的廚房中昏倒,經送到榮總加護病房後,於週三過世,享年八十四。

他原籍宜蘭羅東,並在天母這個充滿異國風味的城郊,度過了下半生。


工頭堅
10/15/20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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